叉雨神烦

（六）

网吧的玻璃门因为冷热温度差蒙了一层模糊的雾气，黄少天推开门，风声夹着鞭炮声俨然清晰起来，他猫腰从门缝钻出去，看到叶修正倚在招牌旁吞云吐雾。

“哎！借个火。”黄少天凑过去，用肩膀撞了撞叶修的背。

叶修挺直了身体，手探进怀里掏了半天，从外套内兜口袋里捏出了打火机，最便宜的那种一次性打火机，他扬起手扔过去，黄少天伸手接住，那小小的打火机竟是靠近叶修胸口带了他的温度，在冰冷的空气中握在手心里有些温暖。“谢了。”黄少天随口道。

啪。打火石滚动摩擦出火星。

噗。一阵风恰到好处的卷起夹带着鞭炮的碎纸片，火灭掉。

啪。冻得指尖发红的手指僵硬的重复了几次打火的动作，火苗终于是在风中摇曳着窜了出来。

噗。颤抖着又一次灭掉。

“靠。”本就有心事的黄少天终于是没了耐性。

叶修抖了抖指尖的烟，扭头看了一眼黄少天，然后漫不经心的斜叼着烟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扯了一半外套转过身举起右手，衣服形成的屏障让风不再透进来，黄少天弯腰缩在叶修遮起的臂弯里，重新打着火，叼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平时很少见你抽。”叶修裹了裹外套，冷的缩起身体，靠着昏黄的招牌。

黄少天熟练的夹着烟，也不吸，只是晃着神，叼在嘴里燃成了长条的灰烬，被叶修一问才回过神来吸了一口，拍掉了落在裤子上的烟灰，“队....文州不喜欢烟味。”

叶修应了一声没有反驳，目光直直的盯着马路对面餐厅正在燃的劈啪作响的红鞭炮。

“叶修，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黄少天似乎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的，这样肯定别人否定自己，就像明知道会痛还是要用刀子一点点割破自己，看着血流一地。

“少天，”叶修突然打断了黄少天，只是叫了名字时候很久没有开口，昏暗的灯光下指尖那一抹忽明忽灭的火光，脸上笼着阴影，眼角微微眯着。“奢侈品和必需品，前者得到了才知道自己不需要，后者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你明白吗？”

“你玩战术这么久，真的觉得理智能控制的了心吗？心脏大师。”黄少天自嘲的低笑着，嘴角下垂的有些难看，他紧紧地咬了一下下唇，干涩的唇被咬破。“队长控制不了，你同样也做不到。”

“呵呵。”叶修懒洋洋的拖着鼻音笑了起来，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连指尖的烟都忘记了，直到燃到手指才烫的一抖丢在了地上，用鞋底捻灭。“生活真的比荣耀复杂的多啊。”

叶修淡淡的垂下眼眸，用脚尖踢了踢被踩扁的烟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二十七岁，他因为荣耀得到了太多，却也同时失去了太多。

所有人说他是神，是巅峰，是无法超越的一道山峰，可是于生活，于爱情，他也不过是个年轻人。

所有人，黄少天也好，喻文州也罢，从一开始对叶修的要求就太高了。

黄少天自卑的觉得自己输在起跑线，喻文州自卑的觉得叶修离他太远。

其实事实呢？不过是他们在跟心里的叶修赛跑，真正的那个叶修站在原地，踌躇，迷茫。

感情对于他来说是个太过于陌生的副本，没有攻略，无解。

主动踏出一步就会被未知吞噬，受伤甚至是死去，未知实在是太可怕的存在。

就是这样，这段感情，叶修看起来是站在很主动的未知，他在原地等着并未努力，实际上呢，不过是他们在越跑越远。

有的时候叶修也想试着去迈出那一步，可是呢，喻文州和黄少天真的离得太近了。

“叶修。”黄少天并没有在短时间内明白太多，他只是作为一个多年的对手和朋友，听出了叶修语气里的无奈和落寞，那是一种很少在这个嚣张的有些欠扁的家伙身上看到的。

那种感觉，让黄少天第一次有了，在感情里无论是给予者还是索取者，其实都不过是用着自己不同的方式在爱而已的想法。

“叶修，你喜欢他吗？”黄少天把烟暗灭在招牌的铁框架上，对街的鞭炮放完了，突兀的停下，静的有些吓人，这么一句话竟然声音大到仿佛在耳朵里回响。

“大概吧。”叶修没有反驳，只是顺着黄少天的问句自然的冒出了这句话，真的是脱口而出，甚至没有考虑过，对于叶修来说，他的抗拒从来不是来源于不爱，只是带着那么点试探，不确定，甚至他有些羡慕或者说妒忌着黄少天。

黄少天似乎对这个回答挺满意，至少这次交谈双方真的是真诚的，并不是敷衍的打哈哈。或许真的就这样就能把乱成一团的感情理清，该继续继续，该斩断斩断。

叶修倒是干脆，这样一来，喻文州的单恋就不再是单恋，黄少天的单恋却还是单恋。

“那你喜欢我吗？”黄少天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个亏，不能排除一切的可能性，他皱眉抽完了自己的，拍拍叶修问他借了烟，窝着风点燃吸了一口，呛得直咳，“我操你这什么玩意儿，这么冲。”

“呵呵。”叶修没有回答，回答他的是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发声方式。

卧槽，竞技场输掉的时候那家伙就是这样扛着伞在他尸体上踩来踩去，附加一句，呵呵。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气氛这下有所缓和，黄少天和叶修本就不是什么相见就会杀到眼红的仇人，除去这有些杂乱的感情，其实说到底二人也是多年的老友，这聊着聊着，积攒了如此之久的疙瘩竟也慢慢淡了。

“叶修，说实话，我不想让，也不会让。”黄少天挺直了身体，向上抻着手臂，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担子。

“求之不得。”叶修也是笑了，一把从背后拍了黄少天的肩，这一落花掌让黄少天踉跄着被吹飞了几步。

“趁别人不再的时候拿对方做赌注，可不是君子所为。”那个平淡温和却几乎不用看就知道一定带着笑的人，那样随意的接过话，安静的直接走进了两人身边。

“卧槽队长你什么时候开始来的。”黄少天吓了一跳，猛地向后又退了几步，尴尬的躲开了喻文州那温温和和眯成两条线的目光。

“从你问叶修喜欢你吗接着被嘲讽的时候。”喻文州说着竟然是笑出了声，他像是安慰的拍了拍黄少天的肩。

黄少天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笑的这么开心的喻文州了，那眼角皱起的线条，嘴角翘得老高的弧度，还有因为开心而颤抖的声音，这样的喻文州简直要比平常那个温柔冷静的他更加让人离不开视线。

这样的他，是因为叶修的话而出现的，可这样的他，现在正对着黄少天。

或许在这些年的纠结，彼此追逐里，他们竟然真的在三角里摸索到了适应彼此的相处方式。

叶修逃避，喻文州便想办法应对着迎上去，可重点是，喻文州从来没有抛下过黄少天。

或许真的，三角可以平衡，正是因为这个三角的中心，是喻文州啊。

那个安静的审时度势，瞬间就能做出精准无误的判断，那个不断向前努力奔跑着的充满勇气的喻文州。看似温和却无疑成了叶修和黄少天从未真正放弃过的根本。所有的不合理，都因为那个人是喻文州而变得合理起来。

“队长。”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笑容竟是呆愣愣的傻笑起来，完全没了平时那份能言善辩。

“装傻也没有用，随随便便就拿我做赌注，不给我个说法就想跑吗。”喻文州还是笑，只是收敛了弧度，依旧喜悦，却变成了那种淡淡的可以长久的称之为幸福的喜悦。

“你不同意？”叶修挑眉，笑的那么胸有成竹，不再逃避选择迎战的叶修让喻文州有些应付不来，视线躲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哎，你们仨，倒数了，快过来看烟花。”不知何时，陈果已经招呼着众人走出网吧选了个没有遮挡的空地仰头招呼着三人过去。

零点的烟花，新的一年比星光来的更早的灿烂，就这样坠在西湖恬静的夜空里，耀眼的火花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空留下一道道痕迹。

烟花窜上天空，炸裂。一朵一朵，一簇一簇。

零点一到，马路上突然热闹起来，鞭炮又被画着圈的摆好，点燃。

“我同意。”在震耳的鞭炮声中，喻文州低低的这一句掩在巨大的声响里，却遮不住满脸的笑意。

“叶修！！！！！！！！！！！”黄少天扯着嗓子跟鞭炮比分贝。“我们来PKPKPKPKPKPKPK吧！”

这次，赢得人或许可以不止一个。黄少天在心里这样说着。

漫天烟火里，叶修低头笑了，第一次知道除开荣耀之外，生活有了如此令人期盼的事情。

伟大的数学家罗辑小同志曾经说过，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或许，对于包荣兴那种跳脱脑袋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举例了吧。

三角，大概真的能这样微妙的维持着永恒。